中国核电产业发力“走出去”

　　中国三代核电技术日臻成熟并成功实现出口，既要归功于国家重大发展战略所创造的巨大机遇，又得益于中国装备制造业体系的不断完善、能力的不断提升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王攀

　　5月21日和22日，中国核能大会于北京召开。在本次大会上，核电技术自主化、核电设备国产化及核电站运营安全相关的话题广受关注，而这一切的指向之一，就是国际市场。

　　实际上，过去短短几个月里，依托劲吹的政策东风，中国核电产业“走出去”破障越坎，实现了比过去十年都要大的长足进展——换句话说，让印有“中国制造”的高端核电技术站稳在国际市场的舞台中央，正逐渐成为现实。

　　加快迈入“核电强国俱乐部”

　　早在1986年，中国就进入全球核技术输出国家行列。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分别于1991年、2005年向巴基斯坦恰希玛核电项目提供两台30万千瓦的核电机组。这也是到目前为止中国核电企业仅有的真正实现实物出口的商用核电项目。核电站投产运营至今，安全指标和运行业绩良好，得到国际原子能机构好评，被中国和巴基斯坦双方誉为“南南合作”的优秀典范，也为中巴两国在和平利用核能领域的进一步合作奠定了扎实基础。

　　然而，除此之外，我国发展成熟的二代改进型技术并不完全具有自主知识产权，仅可在国内批量化生产，出口受到限制，而华龙一号、CAP1400等三代核电技术，虽有完全的自主知识产权，但此前仍处于技术路线的整合或研发过程中，依靠自主品牌推进“走出去”仍障碍重重。

　　实际上，目前国际上核电机组通常在百万千瓦级别才有市场竞争力，所以在2015年之前，全球只有美、法、俄、加、日、韩具备完整的大型核电技术输出能力。

　　但中国从来没有放弃跻身全球核电输出强国俱乐部的梦想。2013年以来，随着“一带一路”等战略的推出和我国领导人将高铁、核电作为“走出去”的拳头产品重点推向全球市场，中国核电瞬间“满血爆发”，立刻成为全球市场上的“香饽饽”。

　　首先是“天时”。当前，全球核电产业整体步入复苏阶段。根据国际原子能机构2013年发布的预测报告，在低、高两种情景下，到2030年全球核电装机规模将分别达到4.35亿千瓦和7.22亿千瓦，即在17年间核电在运装机规模将在目前基础上净增加4300万到3.3亿千瓦，相当于每年净增加约3至19台百万千瓦核电机组；在考虑到2030年前全球约有1100万千瓦核电装机的运行年限将达到或者超过60年，假设届时延寿和退役的机组各占一半，相当于每年将分别有9台百万千瓦机组退役和延寿。基于以上分析综合判断，2030年前全球每年将新投产12到28台百万千瓦级核电机组，9台机组退役，9台机组延寿。这意味着在这一时间段新增投资将达15000亿美元以上。

　　其次是“地利”。2014年以来，政府高层不断就核电“走出去”发声并提出明确要求。而《服务核电企业科学发展协调工作机制实施方案》作为一份含金量很高的决策性文件，在外界看来，正是将国家的战略意图落实成为战略布局的进军号。

　　再就是“人和”，即中国核工业都具备了强烈的“走出去”意愿。从国家产业转型角度出发考虑，这意味着打破传统核电强国对市场的垄断，对我国抢占国际产业格局制高点具有重要意义。

　　从核电在建工程来看，目前我国是全世界核电在建规模最大的国家，但仍不能满足核电企业已经具备的工程、制造能力，因此核电装备制造产业迫切希望复制高铁产业模式，带动自身在海外市场上的出口。

　　中国核电产业具备多重优势

　　5月7日，国内首个“华龙一号”示范工程———福清5号机组正式开工。这标志着我国自主三代核电技术正式进入建设阶段。福清5、6号核电机组建设将充分利用我国目前成熟的核电装备制造业体系，设备国产化率超过85%。

　　其实早在4月21日，由中国广核集团牵头、中核集团参与的中方联合体与法国电力公司（EDF）共同举办的第二届英国新建核电项目供应链大会上，“华龙一号”就已经成为焦点。中广核国际核电开发部总经理朱闽宏说，英国政府已同意由中广核牵头的中国企业参与英国拟新建核电项目的开发与建设，这意味着中国企业已实质进入英国核电新建市场，实现了我国自主先进核电技术在海外市场的落地。

　　“华龙一号”之所以成为中国最可能实现自主出口并具备充分国际竞争力的三代核电技术方案，原因在于其是我国核电产业诸多优势的一个集大成体现者。

　　首先，我国核电产业通过30余年的实践与创新，产业体系日趋完善。事实上，放眼全球，我国是过去三十年期间全球唯一一个持续进行大型核电站工程建设的主要大国，同期美、法、日、德、俄等传统核电强国均未再度开展大规模核电建设。我国目前不仅是世界上为数不多具备较为完整的核能工业体系和核燃料循环体系的国家之一，也是当今全球极少数仍然具备完整的核电项目工程总承包与运营总承包能力的国家之一。

　　其次，我国主要装备制造企业能力持续提升，核电装备供应能力有切实保障且有望具备价格竞争优势。“十一五”以来，以中国一重、中国二重、东方电气集团、哈尔滨电气集团等为代表的我国重型装备制造业，以核电项目为依托，通过技术引进消化吸收和自主创新，以主设备和大型锻铸件为重点，走出了一条向高端制造业转变的发展道路，产能和硬件水平进入国际先进行列，实现了核电设备国产化的重大技术突破和制造能力的跨越式发展。

　　三是安全记录良好，我国核电建设与运营管理水平处于世界领先地位。迄今为止未发生任何重大事故。以在运和在建规模均居国内首位的中国广核集团为例，2014年，该企业下属成熟核电机组（投产运营超过3年）57%的世界核运营者协会指标进入全球前十分之一的优秀水平，新投产机组（投产运营尚不满三年）的核电机组有53%的同类指标进入全球前四分之一的先进水平。

　　四是融资环境良好，资金和市场化渠道优势明显。核电站投资大、时间长，在国际投标中往往需要中标国家同时提供良好的信贷支持环境。与目前世界主要经济体相比，我国外汇储备丰裕，主权基金投资意愿较强，有充分能力为我国核电企业“走出去”提供足额信贷。

　　最后，考虑到核电产业的特殊安全要求，核电输出国有成熟运营案例或核准在建案例，对于核电输入国来说，无疑具有更大的吸引力。

　　今年4月15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核准建设“华龙一号”三代核电技术示范机组，目的之一就是为核电装备走出去开展第三方合作创造有利条件。截至目前，除福清核电站项目外，中广核广西防城港核电二期工程也被批复同意采用“华龙一号”技术方案，同样作为示范项目以及落地英国的参考电站。

　　和“华龙一号”类似的是，我国另一个自主三代核电技术方案CAP1400同样具有完全的自主知识产权，研发成功后出口将不受限制，该技术方案以山东荣成石岛湾核电站为国内示范项目，也已获得国家批准，其进展情况也受到国内外较多关注。

　　冷静出击应对考验

　　雄心勃勃的中国核电“走出去”，一开始就是全球布局。除去英国，今年2月，我国和阿根挺签署协议，“华龙一号”核电站或将落户阿根廷。4月，我国和巴基斯坦再次签署协议，将向巴基斯坦出口5座“华龙一号”核反应堆，这是目前为止我国核电规模最大的出口项目。一个堆型一口气获得近十台海外订单，这在核电建设史上也不多见。

　　但在看到优势的同时，也应当看到，我国核电产业在“走出去”的过程中，很可能不会一帆风顺。毕竟，动辄投资数百亿美元的核电项目不仅涉及投资领域广、影响时间长，政治意义更加重大。一个核电“走出去”的背后，往往是两个国家间能源战略合作的重要表现，也必将两国经济、能源、产业发展等紧密联系到一起，缔结互利互赢的友好合作伙伴关系，巩固核大国地位，为我国改革发展创造更加有利的国际环境有积极作用。反过来说，国际政治关系、国际政治因素对我核电产业“走出去”的影响也不容忽视。

　　2013年以来，我国核电企业在海外的投资、并购、投标等市场行为往往会受到一些干扰性声音影响。一些人将我核电产业的对外投资和建设与我国政治体制、外交战略、地缘关系等方面相挂钩并妄加揣测，甚至提出一些荒谬的指责，试图干预、干扰发标国的正常市场行为。在可预见的未来，这些负面因素仍将客观存在，并对我核电“走出去”产生不利影响。

　　与此同时，尽管我国核电装备制造能力具有了较大的提升，但也应该看到，我国核电装备制造总体上仍处于能力和质量提升的“爬坡”阶段和关键时期，相关软实力的培育和提升，还需加强。特别是和较为成熟的欧美、日韩供应商相比，我们在经验和业绩、技术水平和研发能力、工艺的成熟性和质量的稳定性上仍有较大差距，在国际核电市场上树立“中国制造”的品牌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持续努力。

　　《服务核电企业科学发展协调工作机制实施方案》提出，未来应提升核电行业的核心竞争力，加强对核电出口的组织和领导，按照“统一思想，集中目标，整合资源，形成合力”的原则，支持企业以工程建设、设备制造、技术支持和国家银行贷款等多元化方式参与国际项目竞争，不断提高我国核电整体水平和国际竞争力。

　　2014年1月15日，由中广核、中核、国家核电技术有限公司等三家核电企业联合发起，核电技术开发、工程建设、运营管理、装备制造、工程咨询以及相关金融机构等14家单位参加，成立了中国核电技术装备“走出去”产业联盟。原国家核安全局局长、中国核能行业协会副理事长赵成昆对此表示，联盟的意义在于消除内部障碍，协调形成国际竞争合力，避免内耗阻碍“走出去”顺利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