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岩 手县的平泉采访，一家开在河对岸山顶上的食品店小有名气。河道这边的游客将钱和食品单放进竹篮里，通过索道送给店主，店主再将食品用索道送给游客。这种有 趣的经营方式引来很多好奇的旅人。当店家知道我们是中国人，便在山那边打开窗子，挥舞出一面中国国旗，并在送来的竹篮里多放了一份小吃。这种场面让河这边 的他国游人颇为羡慕，几个巴西人亲热的上来与我们攀谈。

      赶到盛冈采访，晚上在一家居酒屋吃饭，旁边一对日本老夫妇得知我们是中国人，很不高兴。那位老妇人不好向我们发脾气，则大声对店家嚷嚷，因抱怨“菜上的太慢”，猛甩碗碟。她临走对店主说，对不起，我给你们发脾气了，其实我是生他们的气。

      旁边的一位日本翻译说，地震使灾区的民众心里变得脆弱而敏感。去年以来，媒体报道“钓鱼岛撞船事件”，也让一些日本人的情绪变得复杂。

      媒体报道是两国民众了解对方的主要渠道，真实的对方究竟是什么并不清楚。在《财经》记者采访日本外务省伴野副大臣时，他反复提到，“希望敞开民众直接接触的渠道，让民众了解更真实的对方。”

      中日两国的“地缘性”决定两国只能彼此为邻，谁也“无法选择邻居”，那么，彼此为邻，是成为“恶邻”还是“善邻”？对民众来说，“战略互惠”关系是政治家的事情，而选择一个友好的善邻也许“合则两利”。

      明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40周年，但是40年过去了，彼此客观了解真实对方的道路还很漫长。

      了解真实的对方

      记者：你希望媒体能够客观告诉中国民众一个真实的日本，那么，他觉得中国人对日本的认识有哪些不客观不真实的地方？如何加强中日之间的交流与沟通，消除误解，让双方真正了解？

      伴 野副大臣：很遗憾，无论是国与国之间，还是人与人之间，都很难做到相互理解。在人际交往中，陌生人交流很难做到完全理解。这一切需要不断的交流与磨合。比 如，首次见面，相互介绍，再次见面，可能一起吃饭交谈，加深理解。所以，我觉得，通过一次次的接触与面谈，人们彼此之间会逐渐消除误解，增加信任。彼此交 流，人们也许并不完全相信别人告诉他的信息，而是更相信自己亲历和接触后的感受。随着日中交流日益加深，人员往来愈加频繁，有越来越多的中国民众有机会来 日本看看。一些中国民众还没有来过日本，没有直接和日本人交流，并没有亲自感受真实的日本，并没有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或者一起工作过，很大一部分民众只 是通过电视等媒体报道来了解对方，同样，一些日本人也没有直接和中国人交流。

      我个人更加重视直接交流。人与人的交流也许看法不一，这是理所当然，但是下次见面，随着交流更深，会理解对方的想法，客观真实的了解对方的作为。因此，我认为应该尽量增加双方国民直接交流的机会，我真诚希望日中民众能有各种接触的渠道。

      记者：很多中国人还不能亲自来日本看看。

      伴 野副大臣：中国民众如果有机会来日本走走，亲眼目睹日本的情况，我相信，中国人是会改变一些想法的。7月1日开始，日本全面扩大中国公民赴日个人旅游签证 申请范围，放松了申请条件。我相信今后会有更多中国人能够来到日本，观光旅游，了解日本人。同时，也有很多日本人不断到中国观光旅游。另外，目前日本驻华 大使馆也在频繁访问中国各地方政府，希望日中双方都能努力增进理解。对于你说到的因为经济问题，暂时不能来日本的中国人，希望通过中国媒体的力量给民众客 观介绍真实的日本。

      “战略互惠”能更深一步

      记者：近五六年来，日本内阁频繁更替，让人忧虑日本外交的延续性。有中国学者认为，福田内阁期间，东海问题上中国做出一定让步，但福田 内阁很快下台，所有投资付诸流水。而菅内阁和鸠山内阁对华政策在表述和实践上也存在差异。请问日本外务省如何能保证外交方针的一致性？

      伴 野副大臣：我认为日本外交方针基本是一以贯之的。虽然政权有所变化，但外交政策的大政方针并没有因为内阁变换而发生太大变化。当然，首相更替，内阁轮换， 的确各具风格，也许在行事作风上有所差异。我不想去评价别的政党，但我可以介绍下民主党的情况。民主党还是在野党的时候，一贯重视日本与亚洲各国的关系， 这个方针在成为执政党之后也没有改变，尤其希望与贵国加快“战略互惠”关系的进一步深化速度，能够建立有建设性的互惠关系。

      缘于温家宝总理的建议，今年在北京举办“影视周”和“动漫节”的开幕仪式，秋天还将在日本举行，所以这个领域的交流已经活跃起来了，这些都是很好的开端。并且，明年是日中邦交正常化40周年，我相信两国交流会更加紧密。

      记 者：日本已经宣布加入TPP谈判。不少国际学者分析认为，TPP和中日韩三边自贸区谈判存在难以调和的矛盾。后者意味着一个中日合作主导的东亚一体化道 路，而前者则意味着加入美国“建章立制”的亚太一体化合作。请问你怎么看待这其中的矛盾？相比聚焦边境贸易问题(border?issue)的三边自贸区 谈判，TPP涉及环保、劳工、知识产权保护等边境后(behind?border?issue)议题，日本方面怎么看待二者的关系？

      伴野 副大臣：我打个比方吧，我要是爬山，这个山，选择什么角度爬上去，通过什么方式爬上去，可以有不同路径，无论选择什么方向，哪条道路，最终的目标就是能够 到达山顶。促进亚洲一体化进程的加快，其核心的中日韩三国必须加强沟通，没有三国合作和建设性沟通，就没有亚洲经济一体化的可能。为了实现亚太地区经济合 作，无论是通过TPP还是FTA都可以考虑，我认为采取双边推动最合适。两者之间并不存在矛盾。

      期待一个平静的南海

      记者：目前南中国海争端备受关注。新加坡总理李显龙曾认为南中国海是亚洲重要而复杂的地区。美国表示也要重返亚洲。日方在这一区域将发挥什么作用？

      伴 野副大臣：不论是南海，还是亚洲其他区域，我希望海洋所有的纠纷都能得到解决。希望南中国海和平，也希望亚洲各国都能遵守国际准则，不光是日本，所有的亚 洲国家都希望有一个和平、平静、祥和、稳定的南海。我个人觉得，纠纷不仅不利于相关国家，也使世界利益受到损害，无论是远亲还是近邻，作为人类应该找出和 睦相处的路径。

      记者：你希望所有国家都遵守国际准则，那么你认为中国在南海的行为是否符合国际准则？你希望中国应该怎么做？

      伴野副大臣：我不想直接评价中国行为。各国有各国的历史背景，但是，无论如何，我真诚希望能确保各国的和平，希望各国船只在此航道能自由航行，各国的行为都符合国际准则的要求。

      重建是重振的契机

      记者：日本发生地震海啸之后，日本第一季度GDP下降了3.7%?连续两季度萎缩。你判断日本经济什么时间能真正恢复，重建对日本经济是危机还是机遇？

      伴 野副大臣：日本目前60%生产供应系统得以恢复，剩下40%左右未来几个月可以恢复，还有10%的产业链可能需要更多时间。6月25日，日本政府提出重建 计划，受灾地区以前主要以第一产业为主，比如，农业、渔业、观光旅游产业，这次都受到很大打击。受灾地区一夜间变得一无所有。我们计划借此重建机遇，改变 产业结构，将其改善为日本的示范城市。日本灾区将向以发展最先进的节能环保产业等为主的新领域拓展。而且，这些是一定要做到的。

      比如，从 防灾到减灾的思路转变，更加重视减灾的思想。灾后，生活在沿海地区的人们将整体搬迁到海拔更高的地区，随着他们的搬迁，学校、医院等公共设施也将重建于海 拔更高的地带，那些相对海拔较低的地区则建成港口，发展渔业加工，目前，城市规划正在进一步细化当中。更重要的是，保障海拔高地与海拔低地之间的交通畅 通，要在联络地建立安置所，建立梯度安置点，以便发生灾害，灾民能居有所屋。

      废止核电有些极端

      记者：温家宝总理5月份曾到日本灾区访问，还品尝了日本福岛的水果，能透露当时的外交安排吗。

      伴 野副大臣：这是外交上的事，我不便讲。温家宝总理专程到福岛访问灾民，和灾民促膝交谈，并且品尝当地农产品[16.69?-1.53%?股吧]，用他的行 动告诉日本民众，食品是安全的放心的产品。他的举动给福岛民众带来很大的鼓励和安慰，很多当地人在电视看到这一场面，感动地留下了眼泪。在日本面临困难之 时，中国的领导人给了日本民众精神上的援助。他的行为鼓励着一亿三千万日本人更加顽强地面对灾难，恢复重建信心。

      记者：近来，日本民众一直讨论废除核电，政府层面会不会考虑废核，日本会不会逐步减少对核电的依赖？

      伴野副大臣：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令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各国人民担忧了，也请多多理解日本的遭遇，衷心希望亚洲国家能继续保持对日本的信赖。

      出 现核电站事故，最担心的是孩子的母亲。听到有些日本民众废除核电的想法，这是可以理解的，然而，现在停止所有的核电站，是极端的想法，也是非现实的想法。 如果日本真的停止核电站，那日本的发展怎么办？世界的核电事业前景会怎么样？我们可以假设，如果日本所有核电站停止，就能保障民众的民生安全？系列问题都 需要思考与研究。

      我想，如果大家失去工作，不用烧水煮米饭，也停止给医院送电，也许可以考虑这个非现实的选择。日本政府正在寻找一个既能 够保障国民的福祉，又能够选择最佳的电力方式。我想，这次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造成的巨大损失，从另一角度看，也给我们带来了沉痛而刻骨铭心的经验教训，应 该为以后核电站的安全高效运营提供宝贵的建设经验。

      此次核电站事故并不是人为所致，而是不可抗拒的海啸肆虐，阻断电源，致使无法启动冷却 设置。现在，核电站已经启动新措施，利用污染水净化循环利用的方式，用其冷却。我相信，福岛第一核电站会逐渐恢复正常，并且，除了福岛核电战之外，其他核 电站也采取了更加严密的措施，如果冷却设置无法启动如何安全运行？技术人员正在研究这些问题。

      目前，日本政府当务之急是，能够把准确的信息传递民众和相关国际机构，让民众了解真相，告诉他们面临的真实状况，正在采取的措施，处理的进度，以及面临的难题。像我这样的政治家，必须告诉国民站在科学和现实的角度，面对真实的现状，直面现实。

      政府必须承担事故责任

      记者：此次福岛核电站事故，造成的经济损失有多少？东京电力公司负担多少赔偿金额，超出他们能力的部分怎么承担？

      伴 野副大臣：相关机构正在核算评估最后的数据。为什么花费这么长时间，因为目前很多人依然在安置所，如何保障他们的生活，东电到底需要承担多少赔偿金额？超 出他们能力的部分是多少金额？都要一一核算，也需要政府承担。我现在还不掌握准确数据，告诉你数字，也不一定符合真实数据。

      灾民对东京电力提出的索赔金额，如果超出了其自身的赔偿能力，这就必须要政府来保证。作为一家民营公司，考虑到经营的现实情况，最后可能运营不下去，还是要国家来承担最后的责任。

      记者：日本政府会考虑将东京电力公司国有化吗？

      伴 野副大臣：?至于是否把东京电力维持公司地位还是改变其运营方式，我们认为最后不管怎样，日本政府必须首先承担核电事故的责任。因为能源政策属于一国的基 本政策，能源政策出现任何问题，最后也必须由国家来承担相应责任。所以，政府应该是最后的责任承担者。政府必须担当责任。